寄劉道原秘丞

作者：劉攽（宋代）

君家廬山南，云水當(dāng)戶庭。丈人懸安車，鯢齒頭發(fā)青。吏隠粟三釜，繙書十二經(jīng)。胡然辭羈旅，大江急揚舲。

太史司馬公，老成兼典刑。周南嘆留滯，武庫森長扃。叩關(guān)起九州，授簡歡真詅。自茲訪都邑，乘興及郊坰。

清洛湛寒玉，嵩高環(huán)翠屏。宮觀想舊躅，叢祠記遺銘。俗物不掛眼，俚言誰載聽。畢事黃鵠舉，翩然問長亭。

念昔始相從，子少予壯齡。定交自傾蓋，結(jié)好深鹡鸰。放懷脫羈馵，高論窮杳冥。縱博恣叱梟，極飲常虛瓶。

后會十五年，見子云龍廷。官書職讎校，舊簡同編硎。瓠落無所容，柘彈緣蜻蜓。河梁一分手，南北如漂萍。

歲月不肯留，瞬息無暫停。跳丸指飛鳥，急雪看凋蓂。壯懷益漫漫，衰鬢成星星。勞生百年間，所恃七尺形。

從衰得老病，詎足稱最靈。而君復(fù)何為，疲苶非康寧。目視亂白黑，奇瘡出潛丁。飲腸日以狹，永夜甘獨醒。

南方多奇藥，芝術(shù)余芳馨。引年亦多術(shù)，何必非豨苓。往昔志讀書，苦心過聚螢。期以怪幻聞，豈只辨文鼮。

斑白乃自悟，有為皆濁腥。古來豪杰士，蒲盧祝螟蛉。埋骨蒿艾間，鬼火猶青熒。孰知出宇宙，浩蕩浮滄溟。

翳昏照白日，幽蟄驚迅霆。道心不可傳，法語容親聆。懷君意無涯，永望幾涕零。寄書南飛鴻，矯矯雙翅翎。

譯文

您的家在廬山南邊，云與水就像在庭院前。令尊曾受安車征召，雖年高卻牙齒如新、頭發(fā)烏青。您以小吏身份隱居，俸祿微薄卻常翻讀十二經(jīng)。為何突然辭別他鄉(xiāng)，乘舟急渡大江？太史公司馬光先生，德高望重堪稱典范。曾如司馬談留滯周南般遺憾，才華如武庫卻被長期緊鎖。您叩關(guān)驚動九州，接受簡冊時歡樂真誠。此后探訪都市，乘興游遍城郊。清冽的洛水如寒玉般澄澈，嵩山似翠綠屏風(fēng)環(huán)繞。在宮觀中追想前人足跡，于叢祠里記錄遺留銘文。俗事不掛眼，俚語無人聽。事務(wù)完成如黃鵠高飛，輕快詢問長亭。回憶當(dāng)初相交，你年少我正壯年。初次相遇便定交，情誼深如鹡鸰。放懷擺脫束縛，高論探究深遠。縱情博弈叱喝梟牌，暢飲常至酒瓶空。十五年后再聚，在朝堂相見。你任職校讎書籍，我們同編舊簡。我如大瓠無用，你似用柘彈打蜻蜓。河梁一別，南北漂泊如浮萍。歲月不留，瞬息不停。時間如跳丸飛鳥，如急雪使蓂莢凋零。壯志漸消，鬢發(fā)斑白。勞碌一生，依賴此身。從衰到病，難稱最靈。你為何也疲憊不寧？目力模糊，突然生惡瘡。酒量漸減，長夜獨醒。南方多奇藥，靈芝白術(shù)芳香。延壽有術(shù)，何必只用豬苓。往昔苦讀，勝過囊螢。曾想以奇聞著稱，豈止辨別文字？年老醒悟，有所作為皆世俗。古來豪杰，如蒲盧教化螟蛉。埋骨草間，鬼火閃爍。誰能超脫宇宙，浮游滄海？陰霾被陽光驅(qū)散，蟄伏者被雷霆驚醒。道心難傳，佛法可聽。想你無限，遙望涕零。寄書給南飛的鴻雁，看它強健的雙翅。

注釋

丈人：對長輩的尊稱。安車：古代可以坐乘的小車，多為敬老所用。

鯢齒：老人牙齒脫落再生新齒，形容長壽。

吏隱：以官為隱。三釜：古代量器，代指微薄俸祿。

繙書：翻書。十二經(jīng)：儒家十二部經(jīng)典。

太史司馬公：指司馬光，時修《資治通鑒》。

周南嘆留滯：用《史記·太史公自序》司馬談留滯周南不得封禪典故，喻不得重用。

武庫：比喻才學(xué)廣博，長扃指被緊鎖。

清洛：洛水。嵩高：嵩山。

黃鵠舉：如黃鵠高飛，喻超脫。

傾蓋：車蓋相傾，指初次相遇。鹡鸰：《詩經(jīng)》中喻兄弟，此指深厚情誼。

讎校：校勘書籍。

瓠落：大而無用，出自《莊子》。柘彈：柘木做的彈弓。

跳丸：喻時間飛逝。凋蓂：蓂莢凋落，指歲月流逝。

疲苶（nié）：疲倦。潛丁：突然出現(xiàn)的惡瘡。

芝術(shù)：靈芝、白術(shù)，均為中藥。引年：延長壽命。豨（xī）苓：豬苓，菌類中藥。

聚螢：車胤囊螢苦讀典故。

蒲盧：土蜂；螟蛉：小青蟲，《詩經(jīng)》中喻教化。

嵩高：嵩山。

創(chuàng)作背景

此詩為王安石寄贈史學(xué)家劉恕（字道原）之作。劉恕與王安石早年交好，曾參與《資治通鑒》編纂，后因政見分歧漸疏。詩中提及‘后會十五年’‘河梁一分手’，推測作于兩人分別數(shù)年后。時劉恕因健康惡化（‘奇瘡出潛丁’）及政治失意處境艱難，王安石通過此詩追憶舊誼，表達關(guān)切。

簡析

全詩以‘寄’為線，先寫劉道原家世與近況，再憶相交始末與別后變遷，最后直抒思念。既展現(xiàn)二人‘定交自傾蓋’的深厚友情，又暗含對人生無常、歲月易逝的感慨，是北宋文人交游詩的典型之作，情感真摯，敘事細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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